基于城市文化的差异,北京创客空间里最活跃的是新媒体艺术家,最多的成果是装置艺术品,深圳柴火空间有相当的创业孵化器的功能,而上海新车间则依旧以兴趣和社交为主。
近半年来,李大维迷恋的事情是都市农耕。最初,他在上海某小区的屋顶种菜,后来土溢出来,塞住下水道,跟邻居吵了一架,便改为“水耕”——直接把植物的根茎泡在营养液里,用LED灯为其补充阳光。这项技术最早是国外的毒品贩子发明的,用于在室内小规模地种植大麻,公开并在网络传播后,被搞有机农业的人学了去,逐渐普及,他说“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开源”。
李大维,国内第一个创客社区——新车间的创始人之一,为史蒂芬·斯皮尔伯格、迪士尼和Facebook“打工”时,做的是软件;三年前,开始为自己打工,兴趣转向开源硬件。
开源软件开放的是源代码,开源硬件公开的是电路原理图、材料清单以及设计图等。如果说一般的硬件是一盘制作精良的菜肴,那么开源硬件则是公开了这道菜肴所需要的食材和烹制方法,只要愿意就可以对照着做。
两年前,Hackerspace在国内还是一个稀罕物,以至有小伙“慕名”发来邮件,请求帮忙破解女朋友的邮箱密码。
2010年10月,李大维在Barcamp Shanghai的现场认识了伍思力和谢旻琳夫妇,这对夫妻也是学软件工程的,却热衷于研发各种机器人。“当时,两家的孩子都处于快上幼儿园的年龄,我们都希望能够有机会让他们接触一些物理和电子的基本知识,这在国外是很常见的,通常是父亲在自家的车库里,陪伴孩子度过这个阶段。”李大维说,那段时间,他陆续买了很多元件、设备,在家里敲敲打打,引起了太太的不满。于是,他试图找一个专门的空间来做些硬件类的手工劳动,满足自己和孩子的兴趣,结果这个想法与伍思力和谢旻琳夫妇一拍即合。
他们在安化路和江苏路附近找到了一间废弃的老工厂,租下了大约100平方米的一个空间,顺势取名为“新车间”。他们并没有太花心思去找运营模式,而是将其定位为“一个可以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玩的地方”,因此,直接拿来国外Hackerspace的办法,向会员收取会员费,用以支付房租和日常开销。
那时候,Hackerspace在国内还是一个稀罕物,以至有小伙“慕名”发来邮件,请求帮忙破解女朋友的邮箱密码。第一批会员基本上都是老外,只有十来个,每人每月交来500元,新车间一度自嘲为“上海最便宜的英语角”。后来,随着人数不断增加,会员费从500元降到300元,又从300元降到100元。
起初过来的都是有一定基础的“玩家”,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和计划,以开源硬件Arduino为基础,自己动手做各种“玩意”,比如,四桨直升飞机、远程控制摄像头、太阳能充电器等。他们彼此之间交流不多,通常一个人完成整个制作,一会儿用3D打印机打印一个零件,一会儿上电脑写个程序,一会儿跑出去从淘宝卖家那儿收一块电路板。
在这里,程序不是目的,只是工具。李大维说,新车间里做的东西绝不是世界上没有先例或者独一无二的,它们都是对既有技术或者产品的微创新,来这儿的人追求的是体验过程,而非欣赏结果。
在新车间,巴西律师鲁修花3个月做出一台3D 打印机,他决定分享自己的经验,以3000元/次开班招生,竟然先后有25人报名。
2011年,Maker的概念传入国内,被译为“创客”。北京创客空间、深圳柴火空间、杭州“洋葱胶囊”、南京“兑现创意”相继成立。时髦的上海年轻人开始搜索本地的相关“组织”,新车间一夜之间火了,中国面孔多起来,也吸引来一批有兴趣、想尝试但完全不知道如何动手的人。
于是,李大维在新车间开办入门工作坊,请有经验的创客现场讲解Arduino的应用;每周三设为开放日,会员之间相互展示项目的进展和成果,并接待非会员的参观。
小楷就是2011年7月来的。当时,她在上海音乐学院读大三,学古典钢琴,是个彻底的技术盲。来了之后,她看不懂别人在做什么就到处找人聊,找人问,很快对Arduino有了丁点认识,便宣布要做一棵有感情的树。另一名会员——英国技术男Paul很喜欢这个创意,主动加入她的队伍,担当技术后盾。
这种组合后来成为新车间很多项目的运作模式:一个人发起,有兴趣的人加入,分别完成不同的任务。也因此,开源硬件项目并不只是懂硬件的人在玩,不少程序员、设计师、艺术家把开源硬件与自己擅长的领域结合,捣鼓出很多新奇特的东西。
经过两个多月的屡败屡战,小楷的树终于成功了。表面上,它与一般的办公室盆栽没有任何差别。没人触碰它的时候,它不会发光,很安静;有人抚摸、亲吻或拥抱它的时候,树底的灯就会发绿光,接触的时间越长,灯光的层次越丰富,发出的声音也越愉悦;而如果接触的方式过猛或时间过长,树底则会发红光,像生气一样,还会发出刺耳的声音。
人和一棵树之间不同动作的接触会产生不同的电阻,而这些电阻是可以被读数的。过去,这样的原理往往只是以文字的形式从人们的大脑中经过,而现在,在开源硬件的环境下,每个人都可以利用并以可感知的方式表现出来。
最有代表性的开源硬件产品是3D打印机,它既是创客生产零部件的工具,也是开源运动的成果。两年前,李大维买Makerbot Replicator 3D打印机时,花了两万多块钱,如今在新车间几乎每隔几个月就制造出一台。
第一个在新车间做3D打印机的是巴西人鲁修。6个月前,他还在巴西一边经营林业矿业公司,一边做律师。某天突感人生无趣,便买了艘船开到了上海,在上海学了一个月中文后,找到新车间。
开始鲁修并不知道要做什么,因为听说现在3D打印很流行,就决定试一下。此后的三个月,他马不停蹄地找资料,跑电子市场砍价、买材料,拼装,居然成功了。欣喜之余,他决定分享自己的经验,在新车间开工作坊,手把手地教同样有兴趣的人做3D打印机,每人收费3000元。
这是新车间有史以来价格最高的工作坊,神奇的是,3天之内竟然有10个人报名,还有15个人候补。第一期课程完成后,鲁修发现这是门好生意——赚回做打印机的成本绰绰有余,马上开第二期,价格提高到每人3700元,但依旧有15个人报名。
曾经有资深CNC专家专门来研究过鲁修的3D打印机,他们一致认为与上一代相比技术上其实没有丝毫的改进,如果让他们自己来做,可能做得更好。或许这便是观念的不同。在鲁修眼里,方法更简易、成本更低就是创新。最近,他已经离开新车间,开做3D打印机的公司去了。
长时间积累的制造业大国的产业链使得一些在美国需要100美元才能完成的电路板,在淘宝上只要50元人民币就能买到。
基于城市文化的差异,北京创客空间里最活跃的是新媒体艺术家,最多的成果是装置艺术品;深圳柴火空间有相当的创业孵化器的功能;而上海新车间则依旧以兴趣和社交为主。
一段时间之后,李大维发现“水耕”也有问题,“一旦使用营养液就会对厂家有依赖,除非你是做营养液的”,于是,他再次更换技术,使用“鱼菜共生”。追根溯源,这是中国古代南方稻田养鱼的技术,上世纪70年代被澳大利亚的园艺爱好者改良为“水族箱”模式,持续在互联网“开源”,最近已经是新车间里最热的项目。
他们在宜家的储物箱里模拟鱼、蔬菜、微生物的循环链:鱼的排泄物为蔬菜提供营养,蔬菜净化鱼的生存环境;蔬菜是微生物的食物,微生物又为鱼提供食物,从而形成一个微型生态圈。由于生态系统可自给自足,循环一旦形成,种植唯一的成本就是鱼食。根据英国鱼菜共生协会(Aquaponics UK)的数据,1公斤鱼食,至少能生产50公斤蔬菜和0.8公斤鱼肉。
李大维笑言,新车间里年龄最大的那批会员,反而最不着急,只管玩,几乎从不讨论产业化。
深圳柴火空间的创业氛围很浓,是因为背后是一家企业——深圳矽递科技有限公司(Seeed Studio)。这家公司在国外的名气大于国内,尤其在国外的创客圈里。
长久以来,中国,特别是珠三角地区积累了完善、高效、廉价的电子产业链,其结果就是,在美国一块电路板通常要100美元才能完成,而在淘宝上只要50元人民币就可以买齐所需的元件。
只不过,这些元件以前的去向都是各类3C产品的代工厂,由这些元件组装而成的产品都是批量生产的,当创客在全球蓬勃发展后,他们也成为这些元件的买家之一,且需求日益增长。截至2012年,仅深圳矽递科技公司就为全世界5万多创客和发明家提供了超过700种开源硬件模块。另一方面,这家公司还承接小批量订单。来自荷兰的Ian Lesnet就与他们合作,把自己的作品变为了产品,一周内卖出了1000多件。
廉价的供应链,已经让中国创客可以大胆地在真机上试验自己的设计,错了也不怕,从而大大提高研发速度。因此,李大维说:“对于我们而言,剩下的就是需要一个活跃的社区气氛——可以充分交流和实践。”
文章来源:新周刊 (原文:《创客社区——像老外那样在车间里创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