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视觉的人想要理解盲人的感受是非常难的。他可以试着闭上眼睛用手摸几行盲文,或者戴个眼罩来感受下没有视觉辅助的日常活动是什么样的,但是这样做无疑是管中窥豹而已。想要理解没有视觉的感受,只需要问问盲人们,就是这么简单。明眼人可以对盲人表示同情或者理解,但他们永远不可能做到感同身受。
同样不可能的,应该就是去理解盲人的梦了。这就好比想在深海辨别航向,却发现自己迷失在马里亚纳海沟。当然,潜意识对每个人来说都像是深不可测的海洋。说到梦,我们会本能地联想到一系列视觉信息,不是么?不过,说真的,我们对盲人的梦了解到什么程度呢?
不出意料的,对视觉画面这个概念的定义成为了研究者之间的主要分歧。多数研究结论是那些先天盲人并不会经历有视觉信息的梦,但是对视觉信息的定义存在很大争议,有的认为是“通过视觉系统看到的实际图像”,有的则认为是“不依赖视觉系统的虚拟图像”。这种概念细分在学术界可能是很平常的,但是对我们来说有点太过复杂了,所以发表在《睡眠医学》杂志上的一篇文章中提出的“梦中视觉印象”可能更言简意赅。
在一项研究中,研究人员对50个人实施了四个星期的监测。其中11人是先天盲人,14个是后天致盲,剩下的25人是拥有视觉的对照组。每天早晨实验参与者们都要根据他们梦的内容填写一份调查问卷,与其他参与者的记录进行对比。包括先天盲人和后天致盲的所有研究对象的梦都主要是由嗅觉,触觉,味觉和声音这些信息所组成的,并且没有先天盲人反应经历过视觉印象。南加利福尼亚大学的Raj Dasgupta博士说:“盲人测试者们的梦被视觉之外的其他感官所主导,他们在快速眼动睡眠期间眼球运动更少。拥有视觉的人的那种眼球运动就像是在“观看”梦中的电影。”
用电影来描述梦境可算是共识,但也有局限。会有一些包含视觉信息却很难让人联想到电影的梦么?诗人、回忆录作者和雪城大学项目主任Kuusisto觉得这种梦是存在的,他说:“拥有视觉的人的梦可能像是动作电影,而盲人梦中的视觉印象可能不能用电影来形容,盲人的梦更像是莫奈的画,梦里会有人物和地点,但是更抽象,更写意。” Kuusisto出生时伴有早产儿视网膜病变,他可以看到一些颜色和万花筒般的形状。他认为盲人不能梦见视觉信息的观点是很荒谬的,他的一位先天全盲的朋友也同意他的观点。
Kuusisto对所有医疗机构关于盲人的理论都抱持着一种合理怀疑的态度。他与世界上最好的眼科医生一起工作,那个医生私下告诉他,大多数眼科医生在忙着治疗失明者的同时,对于失明这事本身几乎一无所知。Kuusisto在刚刚所说的研究中也看到了同样狭隘的思维模式:无视主观经验,只注重身体表现,比如实验中用快速眼动睡眠来作为判断标准。
一个人感知和解释世界的方式和他本身的特点有着很大关联。比如相对于盲人数学家,盲人诗人可能会用更多的想象力来解释世界。盲人们同样花很多时间想象,他们根据别人的叙述说明,在脑中描绘出意像。Kuusisto说“如果蒙上你的眼睛把你带到一个地方,然后用语言给你形容这个地方,你就会在脑中描绘出这个地方的样子。”盲人的梦中能反映出多少这种意像还未可知。但至少说明了上面所说的实验的参与者并不能普遍代表所有盲人。
争论的另一个焦点就是对颜色的理解。Raj Dasgupta博士坚持认为如果从未实际看过颜色,那么在梦中也不可能看到颜色。Kuusisto认为事实并非如此,盲人一直都能看到颜色,不过对颜色的定义也许稍有不同。所有的名词都有一个基本定义,但根据个人理解不同这个名词表达的意思也会稍有不同,不过这仍然不妨碍我们用词汇进行沟通。但是一个盲人理解的小甜甜布兰妮可能和视觉完好的人所理解的有很大差别。其实即使是视觉完好的人之间对布兰妮的理解也不尽相同。Kuusisto说“即使从未见过蓝色,当别人形容说蓝色就是大海的颜色,你就能对蓝色这个词形成意像,不过反映出的可能是完全不同的所谓蓝色。希腊人就认为海洋呈紫红色。”
Dasgupta博士的研究指出视觉完好的人和盲人的梦的主题也是非常不同的,比如盲人的梦就鲜有反映社会交往情形的。人们讨论最多的“发现”是,盲人比正常视觉的人作恶梦的次数多四倍。当实验参与者年龄较大,或者曾经拥有过正常视力,作恶梦的频率会下降。导致恶梦的原因可能是恐惧感和焦虑。而出现这种情感可能是因为没有视觉。Kuusisto则指出和视觉正常的人不同,盲人的昼夜节律和褪黑激素的释放并不能根据光照来调节,这导致盲人有更多的睡眠问题。不过他从未听他的盲人朋友们说过作的恶梦比别人多。这里也再次重申,Dasgupta博士实验中的盲人参与者们并没有觉得他们自己作恶梦的频率很高。
只注重实验方法和生物反应的科学家,也许很难接受主观感受会比客观条件更有研究价值的这个理念。Kuusisto说:“Dasgupta博士坚持认为梦的内容与想象相关,并且在某种程度上完全由外部感官决定。我不太同意,我认为梦是个性化的,美丽的,神秘的。”